【余额宝】《不可能的人》
1.
袁雨桢在零食货架边挑挑拣拣侧身把手上的膨化食品丢到购物车里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正专心致志盯着货架的孔肖吟，心跳不觉漏跳一拍愣了几秒后立刻拖着购物车转身快步走到了货架另一边。
逃得如此之快不是因为和对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追溯到袁雨桢还没去异国他乡的三年之前和对方还是在外人眼中相亲相爱的好室友，才重新踏上神州大地没两天的袁雨桢只是对这种和当年暗恋对象毫无准备的偶遇有些手足无措。
还没等缩在角落掰着手指从是去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思虑到该如何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袁雨桢纠结完，孔肖吟就已经款款走到她面前“上个月就听说你快回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现在住哪呢？”
孔肖吟带着浅笑一番话说得不快不慢很符合老友的语气，却和袁雨桢带着那些年残留下来的小期许大相径庭。
不是那种蓦然回首的“好久不见”，也不是那种相视一笑的“原来你也在这里啊”，生活终究不像电影百转千回的重逢第一句话总是富有文艺气息。
被喜欢的孔肖吟坦然自若的说出了第一句话，喜欢着的袁雨桢成长了三年终究还是做不到和她一般自然，简单回答了下她的问题就以还要买些生活用品为由推着购物车快步离开了。
生活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袁雨桢在第二次摸遍全部口袋都没能翻出一块钱后不得不直面这种忘带钱的悲惨境遇，她对着收银员有些尴尬的笑笑心里琢磨着该怎样开口才能让眼前这位明显面色不悦的收银员小姐相信自己是真的忘带钱而不是故意买两大袋东西不付钱的捣乱人士，孔肖吟的银行卡就是在这个时候递到了收银员小姐手上。
方才结完账孔肖吟就利落的拎起一个购物袋径直往电梯走，袁雨桢因为愣神就慢了她几步。抬眼瞧了瞧孔肖吟精致的妆容干练的着装再看看自己因为就只准备逛下超市素颜带着黑框T恤牛仔裤的学生模样就有些泄气。明明之前设想好的，如果要在聚会上见到孔肖吟的话，自己一定要以成熟的模样出场好让孔肖吟知道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她眼里的小屁孩了。
袁雨桢这边在心里自怨自艾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在了孔肖吟的车里，报出所住小区名后孔肖吟就了然的开口“和湾湾一起啊。”肯定句语气。
袁雨桢坐在孔肖吟身边近乎条件反射的回答着孔肖吟关于她留学这几年的大姐姐的关切询问，口上答得顺溜心里却纠纠结结。她在下车和孔肖吟道别完转身三秒后又折返回来敲了敲还没开走的车窗。
“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嗯，怎么？”
“钱总要还给你。”
2.
袁雨桢上门还钱是在她两超市偶遇的那周周末十一点多，她按响门铃的时候孔肖吟刚刚洗漱完因为睡到自然醒所以神清气爽的盘腿坐在沙发上考虑着点什么外卖。
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人孔肖吟有些意外，打开门侧身让她进来递过拖鞋的时候顺便感叹了句。“我还以为你那天只是随口说说。”
“你不能因为我以前老是蹭吃蹭喝就这样想我啊。”经过几天平复心情的袁雨桢比起那天突然的偶遇总算找回了些当初和孔肖吟相处时的默契也多了些时间带来的沉稳。
“不是，只是这年头谁还特意上门还钱啊，直接都转账了。”话音落下，袁雨桢低头换鞋的身形一顿，孔肖吟似乎没注意她骤然僵直的身体自顾自的拍了拍脑袋。“哎呦，差点忘了你刚回来，肯定没用顺支付宝。”
袁雨桢含含糊糊的应和了两声内心暗自舒了口气，庆幸孔肖吟仍旧是在小事上大大咧咧而忘了对方可是自己的微信好友大半年前春节的时候还和自己在同一个好友群里抢红包抢的不亦乐乎。目的才不是还钱，只是找个见她的理由。
“诶，还带了吃的啊，很棒啊，余震震。正好我还没吃法，农家小炒肉？”
“嗯，还有十三香小龙虾”
孔肖吟接过打包袋笑的心满意足拍了拍袁雨桢的肩膀“我们余震震真的很不错啊，还记得姐姐喜欢吃小龙虾。”
一起住过三年早就清楚这人周末要睡到自然醒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料想肯定还没吃午饭就顺便去买了点吃的。
孔肖吟拎着小龙虾进了厨房，袁雨桢在客厅绕了一圈看着摆设和自己走时相差不大，压下莫名涌上来的泪意踱到厨房门边“你一个人住？”。
“对啊”
“怎么没再找个室友分摊房租啊？”
孔肖吟停下淘米的手转过身仰着头嘚瑟的不行“你要知道以姐现在的工资，这点房租不在乎~”
3.
袁雨桢坐在小餐厅椅子上晃着腿因为这熟悉的环境思绪就跳到了六年前刚刚遇见孔肖吟的时候。
那时候袁雨桢19岁因为长得好看课余做着平面模特的工作也因此在升上大二的时候毫不犹豫搬出了无空调无独卫的学校宿舍，那时候孔肖吟二十四岁研究生毕业刚刚踏上社会。房子是孔肖吟先租下的因着离母校近就拖同学问问有没有学妹要租房。孔肖吟在有些事上有些懒她不想日后还要花时间去处理和室友的矛盾问题，所以好友莫寒把白嫩嫩笑的人畜无害的袁雨桢领到她面前时她二话不说就搂过小朋友的肩膀“这孩子我要了！”
合租这件事定下的很顺利但真正住在同一屋檐下也并不是一开始就非常满意，袁雨桢人长得可爱也热情活泼有点小洁癖屋子也总是很干净，就是实在是对于刚踏上工作岗位每天在公司累的快要虚脱回家只想好好躺着睡觉的孔肖吟来说有些过于活泼了，她能盘腿坐在孔肖吟床边把她今天一天在学校发生的事听到的八卦掰开揉碎细细讲给孔肖吟听，讲的孔肖吟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响但碍于才刚住在一起还不好打断小朋友兴奋的演说只能在同莫寒聊天时感叹“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初她也是能在KTV奋战到天明第二天还有精力拖着莫寒去购物的人啊。
相处久了孔肖吟才发现即使打断了袁雨桢滔滔不绝的故事她也能在忍了五分钟不开口后扭扭身子趴在她床边絮絮叨叨，在孔肖吟趴在床上发出“你要是我女儿我就要把你扼杀在摇篮里！”的哀嚎后袁雨桢反而被戳中了笑点笑的更开心了。再后来呢，孔肖吟已经能把袁雨桢的滔滔不绝自动转换成催眠故事，压力大的那段时间甚至到了不听她叨叨十几分钟就睡不着的地步。
袁雨桢这个小朋友除了平日里有些过于活泼话多显得有些吵闹以外还是十分乖巧的，就比如最开始的时候她会在和差不多睡了十一个小时的孔肖吟吃早餐时友好的提醒“消音姐，微博上说睡久了脑子会坏掉的....”。再比如在孔肖吟失眠时期扯着她聊天然后自己率先睡着的时候，她就会蹑手蹑脚的下床顺便给孔肖吟整理好被子再静悄悄的回到自己房间。也会在孔肖吟加班晚归的时候背着双肩包慢慢晃到地铁口。
“你怎么来了？”
“最近新闻不是总说嘛，年关将至要注意安全，消音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然要来接你才放心啊。”
这样的情节事件要是搁在小清新电影里合租生活的下一步该是顺理成章在一起才对，但生活不单单只有美好面。过于活泼但确确实实是真心实意的小年下在年上姐姐对未来迷茫无措失去信心而在水声的掩盖下抑制不住的放声大哭时只能蹲坐在卫生间门口听着里面的呜咽声觉得心里同样很难受，但也只能这样陪着她难受还未踏上社会的女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连握住她的手说我陪你一起努力的资格都没有。
彼时仍旧孩子心性的袁雨桢还未能发觉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在意是对这个人不同于其他的喜欢，而隐隐约约感觉到袁雨桢心绪的孔肖吟也从未说破过。
袁雨桢发现自己的心意还是因为离着去腐国的时间越来越近，出国留学的事是她刚刚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就商量好的她当时只想着能出去玩便一口应允了下来。
袁雨桢大概是在出发前三个月的时候在校外咖啡厅手中的勺子不断的搅拌着犹犹豫豫还是对着好友开了口“我好像喜欢上消音姐了。”
邱欣怡一点也不诧异的慢悠悠喝了口咖啡接话“所以准备告白了吗？”
袁雨桢如果没在这个时间点来找邱欣怡进行这场谈话，依她的性子大概就直接冲到孔肖吟公司去告白了。
而这个时间点的邱欣怡一个月前被喜欢了许久的二外日语助教无奈的拒绝，因而她对着袁雨桢一连串的发问诸如“你觉得消音姐喜欢你吗？”“如果被拒绝连朋友都做不成不是很难过吗？”。最后她低下头盯着桌面好一会才又缓缓的开口“黄婷婷和我说，只有小孩子才期待着用陪伴来感化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所以，余震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袁雨桢就这个问题纠纠结结了好久，定下去留学的事不可能更改异国恋怎么想都很有风险，再加上对于孔肖吟的态度她也实在猜测不出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干脆简单但她的心思怎么也都猜不透。
她最终只是在机场大厅扯着孔肖吟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近乎告白的暗示性话语，话里话外都希望孔肖吟能等她读书回来，但孔肖吟只是也噼里啪啦的絮叨了一段话从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要照顾好自己到欧洲某国的政治问题，直到袁雨桢上了飞机才反应过来孔肖吟说了那么多但没有一句是有答应自己的意思。
只有小孩子才期待着用陪伴来感化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那么，就等我回来用成熟的姿态去追求你吧。
就和当年的孔肖吟即使发现了袁雨桢大概喜欢自己也不会点破一样，如今的孔肖吟也仍旧不会告诉袁雨桢，在她出发去留学后没多久自己经历了人生第一个失业期，即使银行卡余额降到了四位数她也没想过去再个室友分摊房租或者改租一居室的屋子。
一所房子住了三年总归是有着满满当当的回忆，孔肖吟又花了三年的时间都没能将那前三年有袁雨桢的回忆完全覆盖。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平静的对着袁雨桢开口说出久别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之前她站在货架前思索着什么。
4.
二十五岁的袁雨桢在工作之余经常约孔肖吟出来吃饭看电影逛街，孔肖吟多半都会赴约没能赴约的那小半也几乎是工作的缘由。所以当她在和邱欣怡说完认为自己的追求工作在稳步进行的后一周和孔肖吟又一次周末电影邀约结束，她对着车里的孔肖吟笑着发出又一次邀约“要上去坐坐吗？”
孔肖吟摇了摇头右手从方向盘上挪开抓住了安全带，握紧又松开。
“袁雨桢，下个月我就要调去B市工作了。”
袁雨桢眼睛眨巴眨巴了好几下就在孔肖吟觉得自己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好似突然反应了过来。
“啊，这么突然啊。”
“也不突然的，之前就有想过父母年纪也大了，相比于S市B市总是要近一些也方便回家看她们，还有就是这几年一直催的很紧啊，好像也确实是该考虑一下下一个阶段的事情了。”
袁雨桢乖巧的点点头又和孔肖吟说了几句才挥手告别，车尾灯在黑夜里总觉得特别的刺眼晃花了袁雨桢的视线，袁雨桢自己也不知道站在自家楼下风口站了多久。
拉回她思绪的是邱欣怡抓着她手掌的惊呼。“你脑子坏掉了！大冷天站这里发呆！”
袁雨桢那天真的希望自己能一如三年前在发觉孔肖吟无论正面暗示都没给自己一句回答后大哭一场再抹抹眼泪坚定只要自己成长了就能有希望的信念，可是她怎么样都哭不出来。
她在那天才明白自己和孔肖吟之间是无论怎样追赶都追赶不上的年龄差。
在她还在为期末考试忧心忡忡时，孔肖吟所困扰的是如何仅靠自己在这个城市立足。在她终于踏上工作岗位可以和她又多一个沟通话题时，孔肖吟已经不得不去思考人生下一阶段的问题。
她们可以做室友，可以当朋友，但是恋人好像是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成功的结局。
那晚她彻夜未眠抱着枕头在自己房间回忆过往，她自己也说不清具体喜欢上孔肖吟是什么时候。好像从最初开始，在周围人说孔肖吟看上去不好惹的时候她反驳“消音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少真的和人生气的。”在周围人说孔肖吟感觉傻傻的时候她反驳“她才不傻，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愿费那个时间精力去计较。”
喜欢的最初在如今提起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以前，而喜欢的最终会在什么时候，袁雨桢不知道。
三年前在机场一群人围着送的是出国的袁雨桢，三年后在机场一群人围着送的是离开S市的孔肖吟。离别的氛围总是有些伤感，孔肖吟捏了捏红了眼眶但强忍住不哭莫寒的小圆脸开着玩笑“哎呀！干嘛这样啊，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说不定明年你就得来参加我婚礼了呢。”
好友一个个说着话，袁雨桢站在孔肖吟身前嘴角挂着笑。孔肖吟有些恍惚有些感慨，初见时扎着单马尾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一转眼都已经和当年的自己一般大了。
“要是明年结婚一定记得给我发请帖哦。”她嘴角弯起的弧度很标准，但孔肖吟这一刻却突然做不到和她一般笑着告别。
袁雨桢是在跟着邱欣怡身后去往机场停车场的路上收到孔肖吟发来的消息的。
[我是不会给你发请帖的，才不会给你妄图强吻我或者新郎搞砸我婚礼的机会的！]
“你以后要是和别人结婚啊，我就到你婚礼现场和这演的一样去强吻你，搞砸这场婚礼。”
“哈哈哈，你强吻我没用的，除非你强吻新郎才有搞砸的可能。”
“那就强吻新郎呗，反正能搞砸就成。”
这是在记忆中还是青涩的充满孩子气但又带着真心的对话。
[我是不会给你发请帖的，因为担心用了那么长时间下定的决心，会因为你的突然而至而分崩离析。]
这是隐藏在那条关机前最后一条消息的孔肖吟的内心。
所以，
“再见啊，肖吟”是在她转身走往安检口时说出的话，第一次，叫她，肖吟。
说再见的还有自己将近七年的单恋。
“再见了，袁雨桢”
你是我再没可能完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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